白月光完整後續

2025-07-0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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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媽媽的情夫。

男人衣著講究,看得出來,是某個有錢的老闆。

他在男人的無名指上,看到了一枚戒指。

是個有家庭的男人。

對方眉頭一蹙,回頭不知道對屋裡說了什麼,聞辭的媽媽就從裡面搖搖晃晃地走出來。

衣衫凌亂。

風姿搖曳。

「蘇總,這是我兒子,耳朵不好,聽不見的。」

這是聞辭第一次撞擊母親偷情。

那天之後,母親和他攤牌了。

「蘇成峰是最有可能娶我的,你別壞我好事。」

他的父親是個混蛋,此刻又生死不明,聞辭不反對母親另找。

可是——

【媽,別當小三。】

【別破壞別人的家庭。】

回應他的,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母親的表情刻薄又譏諷:「你真是你爸的好兒子,就盼著我一輩子當雞養你是不是?你個吸血鬼,蝗蟲!」

那時候,聞辭已經找了四五個兼職,通過幫一些公司修改產品設計稿,收入還算可觀。

他打算高中畢業,就外出打工,早早把這個擔子扛在肩膀上。

可是沒等到第二年春,她媽就帶著他,住進了男人的房子裡。

2

那是一個比較高檔的小區。

從破敗的筒子樓,到保安鞠躬問好的高檔小區業主,他媽全然迷失在物慾里。

有時候,甚至會對著他說:「你要是個女兒多好,你比我年輕,隨便賣一賣,就比我賺得多。」

那會兒,蘇成峰還沒離婚。

聞辭想過離開,可是被他媽拽住了。

一個聽障兒子,可以激發男人對於女人的疼惜和保護。

聞辭就是他媽攬金的利器。

聞辭轉到了更好的學校的尖子班,窗明几淨,同學友善。

老師大部分時間都讓他們刷題對答案。

聞辭的自學能力出眾,除了英語聽力拿不到分,其他成績加起來,在班級里名列前茅。

老師說,聞辭是個前途光明的孩子。

可是聞辭心裡始終高興不起來。

因為他聽說,蘇成峰家裡,還有個比他小一歲的女孩兒。

如果沒有他媽媽的介入,坐著這裡學習的,應該是她吧?

聞辭是在一個下午見到蘇青宜的。

盛夏,炎炎烈日被蒼翠的樹木篩成奪目耀眼的光斑。

體育課接近尾聲,聞辭坐在台階上,朋友懟了懟他的胳膊。

「哎,看,是蘇青宜。」

聞辭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女孩兒穿著運動衫,不怕曬地在烈日下奔跑。

白得像一束光。

青春期的女生,大多是活潑的,熱烈的,她們喜歡一切新鮮的事物,用盡各種辦法在校服上做改造,搞創新。

蘇青宜尤其是。

短裙不安分地卷高了幾公分。

頭髮散下來,漆黑的頭髮在風裡像順滑的綢緞。

她好像是一群人的「領袖」。

別人簇擁著,喊她「大小姐」。

聞辭後來才知道,蘇青宜是蘇成峰的女兒。

他心懷愧疚的人。

那天之後,聞辭常常一個人跑到蘇青宜的班級附近,安安靜靜地看著她。

她跟別人都不一樣。

又酷又拽。

不高興了一個「滾」字,別人就得灰頭土臉地滾。

他想過跟她道歉,可又沒什麼立場。

畢竟他不能說服他媽離開。

蘇青宜也會用一個「滾」字,來對待他。

3

大概是期末考試的前一周,蘇青宜突然消失了。

聞辭心裡一慌,貿然去找了她的班主任。

對方說:「哦,蘇青宜請假了,受了點傷。」

那晚,聞辭第一次失眠。

他控制不住去想,蘇青宜到底遇到了什麼,是不是她家裡出事了,是不是跟自己媽媽有關?

幾天後,他從朋友的嘴裡聽到了大概。

「蘇青宜她媽瘋了,請假帶她出去玩,結果在火車站等車的時候,把她推到鐵軌上去了。」

聞辭的臉色煞白,急得打手語。

【她受傷了?】

【重不重?】

【在哪個醫院?】

朋友擺手,「哎哎哎,我看不懂你在說什麼,別比劃了。幸好她被人救上來了,真可憐,自己爸出軌,自己親媽得了精神病,也不知道會不會遺傳。」

一整天,聞辭魂不守舍。

卷子一套都沒做完。

晚上,他跟他媽吵了起來。

【我可以養你,我們不需要那個男人的錢!】

「養我?」母親笑得譏諷,幾萬幾萬的包往他臉上砸,「一個高中輟學的殘疾人,你拿什麼養我?你不清楚你自己多廢物嗎?」

廢物兩個字,讓聞辭心如刀割。

他以為,天底下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

既然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再苦再窮,感情的紐帶斷不掉。

可是,父親不愛他。

母親也覺得他是個廢物。

那是聞辭第一次哭。

他覺得無數個日日夜夜,他侍奉在母親身邊,笨拙地煮飯做家務,都好可笑。

後來,他和母親的交流越來越少。

他成績出眾,有望考去京北最好的物理專業。

這些年男人花在他身上的錢,聞辭記了帳。

等將來賺了錢雙倍還給他,從此跟這個家斷絕關係。

可是就在高考前夕,聞辭的媽幹掉了原配,成功帶著他嫁進了蘇家。

「青宜比你小一歲,今年你就不要去高考了,明年跟青宜一起,她考哪裡,你就去哪裡。她媽媽不在身邊,作為哥哥,你就得照顧她。」

這句話是母親當著蘇成峰的面說的。

聞辭藏在校服下的手在發抖。

他不甘心。

他明明有光明的未來,卻要放棄,留在這個讓人絕望的地方。

他想拒絕,可是他看到了蘇青宜站在角落裡,冷著臉,面無表情的樣子。

聞辭的不甘一下子消失了。

那些光明的未來,源於蘇成峰的托舉。

他是踩著蘇青宜和她媽媽的骨頭,才爬上去的。

沒有蘇成峰,他什麼都不是。

他沒有資格逃離。

聞辭垂下了目光,點了點頭。

於是,在休學一年之後,他隨著蘇青宜考入了海大。

4

蘇青宜進了商學院。

聞辭也得進商學院。

再後來,他住進了蘇青宜的公寓,作為哥哥,開始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蘇成峰說:「青宜的脾氣不好,你該打就打。」

同學也說:「聞辭你脾氣挺好啊,怎麼忍你妹妹的?」

所有人都覺得,蘇青宜是個混帳。

可是聞辭從來不覺得。

她是有小脾氣,生氣起來喜歡摔點東西,也喜歡嘲諷羞辱他。

可這不是什麼錯處。

畢竟沒人能對小三帶來的兒子心平氣和。

她這個性格很好,再怎麼樣,也不會被欺負。

偶爾聞辭能跟蘇青宜吵起來。

也許是輔導功課的時候,也許是因為別的什麼事爭執。

聞辭的手語打得飛快。

蘇青宜乾脆閉上眼,用無比欠揍的神情說:「看不到哦,也聽不到。」

每次聞辭都能被氣紅了眼睛,再也不想理她。

可是不到幾小時,他就又任勞任怨地給她做晚飯了。

也不知道兩個人的關係,是從什麼時候變了味。

也許是蘇青宜某天喝醉了,他給她拖鞋的時候,被她拿高跟鞋踩住手。

「哥,給我當狗好不好啊?」

他永遠忘不了蘇青宜說那句話的表情。

戲謔的、迷濛的,還有一點點的嬌憨。

聞辭的手抖了抖,心也跟著抖了抖。

好在蘇青宜忘性大。

第二天酒醒了,繼續我行我素。

可是自那天起,蘇青宜的形式作為越發沒有邊界感。

她會在吃飯的時候,堂而皇之地蹭他的腿。

也會把貼身衣服扔在他身上,讓他去洗。

聞辭分不清是羞辱,還是別的。

可是他很可恥地夢到了蘇青宜。

醒來後,聞辭陷入了崩潰。

事實證明,面對蘇青宜的撩撥,聞辭根本抵擋不了。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輔修了物理學的雙學位。

並打算等畢業,就考去外地,結束這段畸形的暗戀。

可是他忘記了,蘇青宜從來都不是善茬。

僅僅是被她撞見跟女生講話,聞辭就遭了殃。

她不光給他下藥,自己還當著他的面吃下去。

然後,把選擇的機會留給聞辭。

5

那應該算是聞辭最後悔的一個夜晚。

蘇青宜蜷縮在沙發里,眼睛像一汪幽深的潭水,蠱惑著他留下來,成為聽話的傀儡。

她說:「哥,我難受,幫幫我。」

還說:「哥,我錯了,我以後都不欺負你了。」

她不知道這兩句話對聞辭的衝擊力。

聞辭是個善良的人。

他共情力強,悲天憫人,同情弱者。

蘇青宜乖乖低頭認個錯,聞辭就什麼都不計較了。

他想留下來照顧她。

可是,那會兒的蘇青宜的的確確是個惡魔。

她用盡所有手段,鑿進他心底的柔軟里,掀開面紗,卻是原始的赤裸裸的慾望。

她只想跟聞辭發生關係。

聞辭看著蘇青宜挑釁的,得意的,舒暢地笑,很傷心。

原來她從來不是真心的,只是在玩弄他。

聞辭幫了她。

卻不容許她幫自己。

他躲在淋浴間,待了很久很久,平息之後,是深深地自我厭棄。

他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又想到了蘇青宜看向自己的目光,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以色事人。

水性楊花。

終有一天,他也成了和母親一樣的人。

照顧妹妹,都能照顧到床上去。

好噁心。

6

聞辭走得匆忙,只帶走了一些證件。

他不知道要去哪兒,不知道該求助誰,更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裡。

初秋的凌晨很冷。

聞辭最困頓的幾年,打工賺來的生活費,全花在了蘇青宜身上。

以至於冷得發抖了,他才想起,自己忘了買厚衣服。

不過也是好事,混沌的思緒被冷空氣一凍,反而清醒了。

他不放心青宜,想回家看看。

在路上,接到了他媽的簡訊。

「你是不是碰你妹妹了?」

聞辭如墮冰窖。

下一句緊接著蹦出來:「她在醫院,你叔叔發了很大的火,趕緊過來!」

聞辭匆匆趕到,蘇成峰和他媽,一人給了他一巴掌。

聞辭不作辯解,把一切都認下了。

實際上,除了他,沒人關心青宜的病情。

只顧著想法把這件事壓下去,還有,讓他和蘇青宜徹底分開。

聞辭給蘇青宜交了費,認真記住了護士的叮囑,然後坐在床邊陪著她。

說真的,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蘇青宜。

他覺得,他好羞恥,好丟人。

也許是態度上有些疏離,他竟然意外看見了蘇青宜的另一面。

她眼睛腫腫的,第一次跟他打手語。

【哥,我錯了。】

【我去跟哥哥認錯。】

【你別理我。】

手語亂七八糟,語句也不通。

但聞辭大致能懂。

被她用依戀的、悲傷的目光望著,聞辭突然有些壓不住眼淚,他猛地轉身走出去。

怕晚一秒就心軟了,真的會不顧一切吻上去。

7

後來,蘇青宜被轉到了 VIP 病房。

禁止所有人的探視。

他被蘇成峰的秘書攔下。

聞辭跟對方激烈地解釋,情緒激動。

【她青黴素過敏,你跟醫生講過了嗎?】

【這幾天是她的生理期,止疼藥要提前備好。】

【她認床,要從家裡帶被褥枕頭,睡覺要蓋兩床被子,這樣她才有安全感。】

秘書一臉冷漠,「不好意思,我看不懂手語。」

「大小姐有專人照顧,不需要你操心,老闆吩咐過,要送你去留學。你還是專心準備你的留學材料吧。」

18 歲那年,聞辭拼盡全力想要逃離這裡。

21 歲這年,聞辭窮盡所能想留下來。

他抗爭、逃避,擺事實講道理,最終驚動了蘇成峰。

這個向來對他和顏悅色的男人,第一次露出真容。

用無比冷漠的神情告訴他:

「我不會讓我女兒嫁給一個一事無成的聾子。」

這句話說得相當不客氣。

聞辭無法反駁。

蘇成峰又說:「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出國並不是一件壞事。你喜歡學物理,那就去學。等將來功成名就,還可以跟青宜在一起的。記住,要做一個有用的人。我的女兒,不需要一個保姆。」

聞辭想了很久。

也許並沒有那麼久。

寒冷的深秋,足以讓衣衫單薄的他,明白富足和貧窮的差距。

聞辭答應了。

剛好,蘇成峰的企業資助了海大的交換生項目。

聞辭會跟其他幾名學生,一起送出去。

那會兒,他聯繫不上蘇青宜。

也沒想過聯繫。

因為程七勸過他,「女孩子的心思,一天一個樣,你是她遇見的第一個男性,對你有依戀也很正常。等你離開,她也許就去喜歡別人了。」

聞辭覺得她說得很對。

他沒有那麼好。

家境不好,出身不好。

沒有庇護她的能力。

因為先天缺陷,註定無法在商界嶄露頭角。

蘇家家大業大,未來她會結識更多的青年才俊。

在混出名堂之前,還是不要打擾她了。

走的那天,程七還在跟他打趣:「真不跟你妹妹道別?」

聞辭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說出了真心話。

【我不想她做我妹妹。】

【從來都不想。】

結果一扭頭,他就看見蘇青宜被人推倒在地。

泥水髒兮兮地濺了她一身。

頭髮亂糟糟的,穿著皺巴巴的病號服,手上拔了針,洇出了大塊的血跡。

聞辭瞬間跑過去,將她抱在懷裡。

他照顧了她三年,從來沒讓青宜這麼狼狽過。

他心疼,捨不得。

很想安慰她,帶她回到那個熟悉的房子裡。

蘇青宜躲在他懷裡,止不住地發抖,眼淚大串大串地往下掉。

「哥,不能走。」

「我不讓你走,你走了我怎麼辦?你不要我了嗎?」

他看到蘇成峰的秘書站在不遠處。

是來帶她回去的。

他明白了。

蘇青宜搞得這麼狼狽,全是因為他自己。

「哥,別離開我……」

「我以後都乖乖當你妹妹,好不好?」

「我知道錯了。」

「你不要走,以後換我來照顧你。」

「求求你原諒我……」

蘇青宜哭得很傷心。

聞辭耐心替她處理了傷口,把舊外套蓋在了她單薄的肩膀上。

其實他還想替她擦擦臉,梳一梳頭髮,像從前照顧她一樣。

可是他該走了。

聞辭摸了摸她的頭,心裡默默說:我會回來的。

如果那時候你還喜歡我的話。

8

出國的第二年,蘇家徹底斷了他的生活費。

在陌生的異國他鄉,身無分文對一個留學生來說,意義不言而喻。

高昂的學費、生活費,輕輕鬆鬆就能逼死一個人。

這一年的春節,聞辭正在便利店打工。

剛因為沒聽到客戶的投訴,被人一拳打在了耳朵上。

火辣感從耳郭一直蔓延到腦袋。

帶來持續的悶痛。

天氣已經很冷了。

玻璃上結著白霜。

聞辭看向灰濛濛的天空,明白自己的前途,就跟北歐上空不散的霧靄一樣,望不到終點。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手機亮了。

蘇青宜的消息,隔著上萬公里,照亮了他的臉龐。

「哥,新年快樂。」

聞辭眼睛一酸,一個字一個字打下,「新年快樂。」

他還想說點別的,比如:吃飯有沒有吃好,睡覺有沒有睡好,畢業後去了哪裡工作,家裡有沒有逼你做不喜歡的事。

所有的關心和挂念,被吹來的寒風凍結。

聞辭清醒過來。

他身處異國,舉目無親。

也許明天就會變成門外的流浪漢,凍死在某個不知道名字的地方。

多餘的關心,只會成為別人的累贅。

聞辭默了默,把手機揣進胸口,那裡重新變得暖烘烘起來。

9

聞辭的窘境持續到了夏季。

原先的導師因為私人原因,離開了。

接手他的,是一位溫柔寬厚的女老師。

她慷慨地提出,可以資助聞辭直到畢業。

但是她希望,畢業後聞辭要留在這裡,進入她的團隊。

聞辭猶豫了。

對方問:「你有什麼顧慮嗎?」

聞辭認真地回答:【我的家人在中國,我想回去找她。】

他以為對方會撤回資助,結果這位慷慨的女士笑出聲來。

「好,那就這麼辦,這是你的選擇。對於你不能留在這裡,我表示遺憾。」

在這留學的四年里,聞辭做出了許多成果,收穫了榮譽,生活不再窘迫。

他去配了助聽器,學了口語。

異國他鄉,中文老師不好找,求學時頗費了一番功夫。

四年之後,聞辭接到了海大的校友邀請函。

他的母校想聘請他為客座教授。

郵件是上午十點送達的,僅僅過了十分鐘,海大就收到了聞辭的回覆。

他願意作為在職人員,終身在海大任教。

校長喜不自勝,就差把聞辭的海報貼在學校門口的校訓上。

這一年的夏天,聞辭回到了故鄉。

他以為,回來的這天,他會立刻去見青宜。

真正站在故鄉的土地上,聞辭反而不這麼想。

所謂的近鄉情怯,正是如此。

在聞辭的認知里,應該先弄清楚青宜的態度。

她是不是有了自己的生活,是否有了新的異性朋友,是否……還喜歡自己。

可惜,蘇青宜沒有給他猶豫的時間。

她很快就發來了簡訊。

一句簡短的詢問,卻讓聞辭心跳加速,緊張不能自已。

「你回來了?」

「嗯。」

「我剛好來海大辦事,一起吃個飯吧?」

聞辭抬眸,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沒來得及收拾。

早上忙著講課,忘記扎領帶了。

他躑躅片刻,回覆:「不方便。」

發完,又覺得不妥。

他不是在拒絕她。

於是緊趕慢趕補上句:「今天中午同事給我辦接風宴,晚上好不好?」

「好,我來訂餐廳。」

如果說,那個下午,蘇青宜是坐立難安的。

聞辭可是說是魂不守舍。

講課的過程,完全憑藉著他多年學術研究的本能。

指尖是冷的。

掌心出了汗。

心跳頻繁漏拍,像一腳踩空樓梯似的。

好容易熬到了下課,聞辭垂下眼睛打字。

「在哪?我下課了。」

他走出教室,站在走廊的盡頭,看著窗外綻放的海棠花,唇角微動。

像當年剛開始練習說話一樣。

如果仔細看,會發現,他說的是「青宜。」

聞辭第一次口語練習,說的兩個字就是「青宜」。

然後,他的餘光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個無數次出現在夢裡的小姑娘,穿著一身幹練的職業裝,站在不遠處。

長高了。

模樣沒變。

不說話的時候,還是拽拽的,一副不好惹的模樣。

眼睛卻是亮晶晶的。

靈動會說話。

聞辭開口,喚出了練習上萬次的名字:「青宜。」

然後,他也聽到了回應。

「哥……」

這是第一次聽到妹妹的聲音。

清亮悅耳。

很好聽。

聞辭很想摸摸她的頭,可是卻被躲開了。

她的笑容里,透著一絲疏冷。

聞辭的心慢慢沉下去,收回了手。

情況,也許並沒有那麼樂觀。

10

至於車上他和蘇青宜聊了什麼,聞辭已經記不住了。

反正聊著聊著,兩個人的氣氛又變得緊張起來。

起因是蘇青宜的秘書打來的電話。

此時他才知道,蘇青宜有嚴重的失眠症。

聞辭是個脾氣平和,極盡溫柔的人。

可這次,他忍不住生氣。

尤其是對上蘇青宜逃避的視線,他的怒火更是壓不住。

蘇家照顧她的人,難道還比不過一個聾子?

許是被他的嚴肅刺激到了,蘇青宜終於露出了當年的野性。

她混不吝地問:

「怎麼了哥?一個小病而已,至於嗎?」

不至於嗎?

都吃上處方藥了,怎麼不至於?

「處方單在哪?」

「丟了。」

「去的哪家醫院,醫生是誰?」

聞辭真的不想一回來就跟蘇青宜吵。

他儘量克制著語氣。

蘇青宜卻顯得有些煩躁。

「你在關心我嗎?」

聞辭的嘴張了張,差點就脫口而出:我在意你在意得要死。

可是理智制止了這股衝動。

他還沒摸清蘇青宜的情況,以她現在反感他的態度,容易弄巧成拙。

於是,聞辭選了個最模稜兩可的回答。

「我不能關心你嗎?」

很難去描述蘇青宜當時的表情。

聞辭只覺得,疏離感消失了,這句話就像一顆子彈,打破了蘇青宜的面具。

她還是那個她。

渾身是刺,不高興就用話扎你,拿你當狗訓。

蘇青宜把手機甩進了聞辭的懷裡,譏諷地說:

「那你跟我秘書說吧,讓她別逼逼了。密碼是你的生日。」

他的生日。

聞辭懸著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兒。

他是個成年男人了。

有些暗示,不,明示?調戲?羞辱?

他應該聽得懂。

他故作鎮定地下車,給蘇青宜的秘書和主治醫師打了電話。

雖然中間隔了四年,但在照顧蘇青宜這件事上,他得心應手。

此時他才知道,蘇青宜患有嚴重的失眠症和偏執症。

原因不詳。

聞辭幾度想要給蘇成峰打電話過去質問。

他想知道在他離開的這些年,蘇青宜到底經歷了什麼。

為什麼好好的一個人,會變成這樣。

可是他沒摁下去,一個更讓人難受的念頭浮現出來。

有沒有可能,他就是那個原因?

如果真的是因為他……

那就說明,青宜一直在喜歡他。

本該高興的。

可是聞辭笑不出來。

如果知道自己會讓青宜變成這個樣子,他寧願蘇青宜從來不喜歡他。

11

蘇青宜在車裡睡著了。

她似乎很少睡覺,如今睡著了,什麼動靜都吵不醒。

聞辭發動了汽車,更改了目的地。

回到了他們當初的公寓。

聞辭沒有告訴她,他住回了那間公寓,按照當年的樣子,收拾得一塵不染。

和她待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

蘇青宜醒了,看見外面熟悉的場景,表情有些茫然。

聞辭第一次態度堅決地要求蘇青宜跟他回家。

蘇青宜也答應了。

他太想給她做一頓飯。

盯著她吃飯、睡覺、好好生活。

那些做飯的食譜,聞辭信手拈來。

蘇青宜吃飯習慣喝湯,不喜辣,不喜油膩。

甜一點最好。

聞辭把飯菜端上桌前,看著倒映在玻璃窗里的人影,唇緊緊抿著。

然後……

他做了這輩子自認為最不要臉的事情——

解開了兩顆扣子。

他在勾引蘇青宜。

以這樣卑鄙的手段,試探蘇青宜的心意。

倘若她沒有那個意思,聞辭不敢想,以後會有何顏面,以哥哥的身份面對她。

荷爾蒙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他理智了很多年,突然被這個東西支配了大腦。

像個求偶的野獸。

「你有男朋友了嗎?」

「你啊,喝個湯都能弄撒。」

聞辭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他只想不斷地靠近她。

不滿足於普通的兄妹關係。

像四年前那個夜晚一樣,與她親密無間。

蘇青宜砰得扔掉了碗。

像躲避瘟神一樣,後退兩三步,

聞辭渾身都僵住了。

她……在害怕他?

蘇青宜走後,聞辭給她的醫生打去了電話。

他們聊了很久。

「蘇小姐的失眠症和偏執症的確是四年前出現的。如果按照您所說,她的病,大機率和您有關。」

「我該怎麼做?」

「她想得到你,你就去找她。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然就沒病了。」

12

按照聞辭的性格,他是不會沒臉沒皮到繼續去騷擾蘇青宜。

當他在會議室里提及自己是蘇青宜的家屬,並主動要求和她見面時,聞辭真覺得自己瘋了。

待會兒蘇青宜如果當面給他一耳光,聞辭也不覺得她過分。

果然,蘇青宜來的時候,發了很大的脾氣。

聞辭耐心聽完,只覺得她臉色不好。

多年的經驗告訴她,蘇青宜發燒了。

他們去了停車場。

沒兩句,蘇青宜就開始發難。

她發脾氣總是這樣,專挑扎人肺管子的話說。

聞辭從不會跟她生氣,直到她罵自己是陰溝里的老鼠。

聞辭一口氣沒上來,差點被蘇青宜那張嘴氣死。

「沒人討厭你。」

聞辭嚴肅糾正。

誰知道一下子點燃了蘇青宜這個炸藥包。

她紅著眼眶,委屈巴巴地喊:

「不討厭我你走什麼?」

「你還說你不討厭我?明明是你先丟下我的!」

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

蘇青宜一直沒變。

她還是那個受了委屈,就朝他發脾氣的小女孩兒。

果然,她在意的點,是自己丟下她離開。

聞辭胸口悶悶地疼,夾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

剩下的說什麼都不重要了。

反正蘇青宜專撿惡毒的話說。

「哥哥算什麼東西啊?沒有哥哥,我不照樣活得挺好的?」

「見完你之後,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頗有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感覺。

聞辭聽不見。

聞辭只想抱抱她。

蘇青宜發燒了。

他要帶她去醫院。

13

那天之後,蘇青宜和聞辭很自然地住到了一起。

畢竟照顧了許多年,加上兩個人之間悄然醞釀的情愫。

一切水到渠成。

至少在聞辭看來,一切都在向著好的地方發展。

先給蘇青宜一些時間,適應他回來的事實,然後告白。

聞辭是這麼打算的。

可是兩個人的相處,真的不同於四年前了。

蘇青宜長大了。

成熟了。

調情的手段更勝從前。

聞辭意識到他確實不能像從前那樣,事事親力親為。

那太過於……羞恥。

可蘇青宜偏偏不放過他。

逼著他親力親為。

經手了她所有的貼身衣物,穿過的,沒穿的。

聞辭有時候在想,他所做的這些,跟丈夫有什麼區別?

他們還沒確定關係,萬一蘇青宜不要他了,以後會有別的男人經手她的衣物嗎?

這個念頭讓聞辭輾轉反側。

他不想等了。

三天後,是蘇青宜的生日。

是個適合的告白時機。

聞辭進行了精心的策劃。

可是變故提前出現了。

他帶著蘇青宜去學校附近吃飯時,遇到了程七。

這些年,他不是不知道程七的心意,也明確表示過拒絕。

程七是個勇敢的人。

她說, 一段暗戀,應該以表白被拒而告終。

她捧著花,向他表白。

聞辭沒有接,「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

程七有些尷尬,「雖然之前有過猜測, 親耳聽到還是有點難過。對了, 剛才你是跟你妹妹吃飯嗎?她好像過來找過你。」

聞辭心中警鈴大作。

他不知道蘇青宜聽去了多少, 但可以肯定, 等待他的, 絕對是相當棘手的事情。

聞辭回去的時候,看到桌上擺了兩瓶酒。

蘇青宜眼裡的刀子都掩飾不住了。

聞辭心裡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不是一直討厭喝酒?」

「今天想喝。」

「我今天開車來的。」

「沒關係,我叫代駕。還有其他問題嗎?」

聞辭明白了。

這很符合蘇青宜的作風。

作威作福的時候,連蹩腳的藉口都懶得找。

哪怕是「囚禁」,都得聞辭受累,自己把藥兌勻了喝下去。

聞辭無奈地笑,「那等我跟領導請個假,我酒量不好, 明天大機率上不了班了。」

明天上不了。

以後也上不了。

穩妥起見,把年假請了吧。

他交接好了工作,一抬頭,對上蘇青宜陰冷的視線。

對方面無表情地命令:

「哥, 喝了它。」

不愧是我的傑作。

「(無」兩個人飛快的領了證,然後……繼續之前的生活。

雖然聞辭有時回憶起自己的放縱, 還是感到羞恥。

只要蘇青宜開心, 他完全沒有異議。

14

許多年後,同事們聊起自己是怎麼和妻子求婚的, 聞教授都沉默不語。

眾人只知道, 他的妻子是蘇氏集團的當家人。

聞教授不談,是因為要低調, 給其他人留顏面。

殊不知,真實原因,是聞教授無話可談。

他喝口水的功夫,蘇青宜就把婚給求了。

不, 也不能算求婚。

就是在折騰了他兩天兩夜後,隨口問了一句。

語氣隨意地向打發要飯的,「要不要來塊饅頭?」

聞辭垂眼盯著教案,突然想起多年前, 蘇青宜戲謔地問他, 要不要給她當一輩子狗。

他突然覺得口乾舌燥, 十分羞恥。

他真的是被蘇青宜一句話, 釣到了民政局。

跟條小狗一樣。

以至於在後來無數個深夜, 聞辭都被蘇青宜逼迫著,說出各種羞恥的話。

她似乎在一步步挑戰聞辭的底線。

然後享受他妥協與忍讓。

聞辭不覺得難堪。

如果這樣能給足她安全感,聞辭願意去這樣做。

他好像生來就是懂得愛人的。

像一片汪洋大海, 海納百川。

蘇青宜就像海中一尾自由自在的魚。

無論游到何方,總能在聞辭這片大海里,獲得靈魂的歸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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