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聞辭已經住了一段時間了。
他正繫著圍裙在廚房裡做飯。
從這兒望過去,能夠清楚地看到他的背影。
寬肩窄腰,身姿挺拔。
切菜時露出的小臂,肌肉線條流暢有型。
牆角的博古架上,擺著他這些年的獲獎證書。
他在北歐的實驗室里獲得的成果,發表的論文。
照片上的男人西裝革履,儼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樣。
跟當年受盡刁難的窮困男生,判若兩人。
我垂下眼睛,摳弄著指甲。
想不明白。
他這麼成功,還回來幹什麼?
他不缺錢,不缺鮮花和掌聲。
海大能給的待遇,國外能給幾十倍。
更別提國內頂尖大學的招攬。
哪個不比回來強。
聞辭端上一盆青菜丸子湯,給我舀了一碗。
「你正在吃藥,要忌口,今晚的湯我沒放多少鹽。」
隨後又上了盤竹筍炒蝦仁,糖醋小排。
我笑了笑,「辛苦了,哥。」
聞辭正在布菜,聞言手一頓,「不用跟我客氣。」
我默默喝著湯,還是熟悉的味道。
我哥的手藝一向好。
「有男朋友了嗎?」
他突然問。
我盯著碗里的蘆筍,「還沒,不過正在考慮。」
不經意地一瞥,噹啷。
我的勺子掉進了碗里,湯濺了一桌子。
只見聞辭的襯衣解開了兩顆扣子,淋了一些水。
胸前的紋理透過濕透的薄薄的襯衣,清晰地透出來。
我只覺得有什麼東西控制不住地往頭上涌。
聞辭挑了挑眉,探身靠近我,語氣溫柔又無奈:「你啊,喝個湯都能弄撒。」
他抽出了紙巾,擦拭桌面的時候,鎖骨和胸口若隱若現。
我猛地起身,拉開椅子,臉色慘白。
聞辭漸漸停下動作,「青宜,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
我盯著他的臉,他的唇,快要壓不住那些瘋狂的念頭了。
我肯定又犯病了。
我竟然覺得——
我哥在勾引我。
13
我從公寓里逃走了。
聞辭讓我開他的車回去。
坐在車裡,我還沒壓下胸口的熱意,就接到了聞辭發來的消息。
「你晚上沒吃多少,我給你買了零食送到你管家那兒了,記得收。」
該死的,他為什麼變得陰魂不散?
太陽穴在突突地跳。
我摁滅了手機,車裡徹底陷入黑暗。
距離我和聞辭重逢,才過去了不到 6 小時。
6 個小時,他就讓我丟盔卸甲。
真特麼丟人。
晚上十一點,我回到了公司。
開始處理積壓的事務。
一忙就是一宿。
直到第二天中午,秘書走進來。
「老闆,外面……有個男人找你,他說是你家屬。」
家屬這個詞一出來,秘書室的人齊齊探出頭,八卦地盯著我。
「老闆,什麼情況?」
「你不會背著我們結婚了吧?都不給喜糖的。」
我熬了個通宵,額頭突突地跳。
已經猜到是誰了。
我起身走出去。
推開門,聞辭正坐在會客室里,旁邊坐著公司的副總。
看見我來,他臉都快笑裂了,「老闆,這位是聞教授,今天請來跟我們聊合作的,早知道二位認識,我還費那麼大心思牽橋搭線幹什麼?」
聞辭抬起眼,靜靜地盯著我。
有那麼一瞬間,我升起了一股心虛。
畢竟熬了一通宵,我的臉色談不上多好,黑眼圈也得有雞蛋那麼大。
「老闆,您——」
「出去。」
副總:「啊?」
我擰起眉,「沒聽見嗎?滾出去!」
副總收了笑,噤若寒蟬地溜出去,掩上了門。
室內陷入了安靜。
聞辭先開了口:「青宜,昨晚——」
「你管我昨晚在哪。」
我語氣冷冰冰的,有些沖,「我成年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會不會管得太寬了點?」
我想了一整晚,才決定恢復從前的態度。
這樣我能好受些,聞辭也能離我遠遠的。
聞辭靜靜聽我說完,才道:「我是說,昨晚你用完我的車,停哪兒了?」
我醞釀好的話哽在喉嚨里。
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地下停車場,我讓秘書領你去。」
「好。」
打開門,秘書室的人跑了個精光。
我眼角抽了抽,把這些人的名字記在了心裡。
這群人精跟了我四年,慣會在我發脾氣的時候玩失蹤。
不得已,我領著聞辭去了停車場。
淡淡提醒:
「哥,我最近忙,沒什麼事的話,就別聯繫了。」
把鑰匙拋給他,我轉身就走。
突然手被拉住。
聞辭的體溫順著指尖傳過來。
「為什麼躲我?」
我手指顫了顫,無數個夜晚,因為犯病摳破的掌心開始鈍痛。
我猛地甩開了他的手,「因為不想看見你,可以嗎?你回來就是個錯誤。」
面對我的言語攻擊,聞辭顯得很平靜。
「我不覺得我回來是個錯誤。」
「那當然了,世界那麼大,您聞大教授在哪都是香餑餑,不像我,人見人厭,陰溝里的老鼠,見不得人。」
「蘇青宜!」
聞辭沉下臉,「沒有人討厭你。」
這句話尤其可笑。
「不討厭我你走什麼?」
我惡狠狠地盯著他,壓了四年的質問脫口而出,「你還說你不討厭我?明明是你先丟下我的!」
我也不想這麼快就把心裡話說出來啊。
多丟人啊。
可是我委屈。
我只要見到聞辭,我就委屈。
聞辭表情變得一片空白,「對不起。」
他想伸出手抱我,被我躲開。
「是,我昨天是挺想見你的,但是見完之後,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我笑得滿不在乎,「聞辭,哥哥算什麼東西啊?沒有哥哥,我不照樣活得挺好的?」
聞辭的表情十分嚴肅,「青宜,過來。」
「我不過去!咱倆橋歸橋路歸路,權當沒認識過——」
聞辭突然抓住我,強勢地把我摟進懷裡。
清潤溫和氣息從四面八方湧來。
我的眼睛一酸,眼淚頃刻間盈滿了眼眶。
嘴上卻得理不饒人:「聞辭你挺賤啊,都這麼罵你了還不走!」
「別說胡話,你發燒了。」
聞辭的掌心蓋在了我的頭頂。
清涼的溫度讓我稍稍清醒了些。
刻意忽略的頭疼捲土重來。
聞辭把我摁在的肩膀上。
「別吵了,我帶你去醫院。」
14
我這身體向來抗造,沒想到竟然倒在了聞辭回來的第二天。
醫院開了藥,聞辭就把我帶回了家。
還是從前的臥室。
聞辭收拾起來得心應手。
只不過衣服換成了成熟昂貴的真絲製品。
秘書還送來了貼身衣物,聞辭拎進來,「這些東西——」
我眼皮都懶得抬,諷笑道:「你不是挺會放的嗎?左邊連衣裙,右邊分體式。」
學生的分體式,和成年後的分體式,可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
既然他這麼上趕著,那就照顧到底。
聞辭沉默了片刻,「好。」
他轉身拉開櫃門,背對著我。
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光線太暗,看不清聞辭的表情。
我只知道,我有些口乾舌燥。
聞辭整理得很快,「你病了,身邊也沒人照料,這幾天就先住在這裡。」
我真是搞不懂聞辭的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
守著我這麼個陰晴不定、居心叵測的妹妹,有意思?
四年前還能說他生活拮据,人在屋檐下。
現在呢?
他有受虐傾向?
還是聖母到被妹妹覬覦無傷大雅?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
我請了病假,天天躺在家裡。
臭毛病一大堆。
今天要洗頭,明天要洗腳。
除了洗澡他不能替我洗,其他的一切由他代勞。
我這人劣性難改、記吃不記打。
當初說得多麼天花亂墜,要給聞辭當好妹妹,現在就有多忘本。
聞辭給點好臉色給我,我就蹬鼻子上臉,想占有他。
對於我和聞辭住一起的事,閨蜜不置可否。
「蘇青宜,照你的性子,過不了兩天,你就得把你哥強了。」
「不信咱們來打個賭。」
我才不跟她打。
因為我的確有這個打算。
我不是沒給過聞辭機會,他一個成年人,如果還能相信一個瘋子真心悔改的瘋話,就白活這麼大。
他既然貼上來,我就沒有放過的道理。
至於之後,他是討厭我,還是喜歡我,都沒關係。
我現在有足夠的能力把他留在身邊。
15
「哎,你哥找你了?」
傍晚的咖啡店外,停了一輛低調的黑車。
我的眼睛從手機上移開,起身付了錢,「改天再聊。」
今天我跑出來跟閨蜜喝咖啡。
下午五點,聞辭等在了咖啡店門口。
閨蜜朝我擠眉弄眼:「什麼時候動手?」
「三天後,我過生日。」
「你哥是你的生日禮物?」
「不好嗎?」
閨蜜給了我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我坐上車,聞辭遞來一杯奶茶,「晚上想吃什麼?」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著說:「你定。」
聞辭發動了汽車,「晚上我還要回學校,就在學校附近吃吧。」
「行。」
這幾天我心情好了很多,連帶著跟聞辭的相處,都變得愉快起來。
我挺享受這段短暫的溫情。
畢竟再過三天,我哥就得罵我混蛋了,巴不得咒我去死了。
學校附近的館子我都比較熟。
我隨便挑了家路邊攤,照著自己的口味點。
聞辭突然起身,「同事在那邊,我去打個招呼。你乖乖坐在這兒,我一會兒回來。」
「好。」
我看著聞辭離開,慢悠悠起身跟上。
然後,我就看見程七抱著一束鮮花,攔住了聞辭。
「阿辭,我們相處這些年,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的心意。」
「我覺得今天是時候了。」
「我喜歡你。」
哦,他出來,是跟程七見面啊。
倒是把這事給忘了。
我冷笑一聲,轉身往回走。
有些東西,得提前了。
……
聞辭回來時,桌子上擺了兩瓶酒。
他一愣,「你不是一直討厭喝酒?」
我笑眯眯地說:「今天想喝。」
「我今天開車來的。」
「沒關係,我叫代駕。還有其他問題嗎?」
聞辭默默垂下眼,無奈地笑,「那等我跟領導請個假,我酒量不好,明天大機率上不了班了。」
明天上不了。
以後也上不了。
這些話我沒說。
程七告白的場景,搞得我氣血翻湧,耐心全無。
聞辭放下手機。
我面帶微笑,把酒推到聞辭面前,「哥,喝了它。」
16
聞辭再睜眼,是在我別墅的地下室里醒來的。
人被領帶捆了手腕,倒在鋪了羊絨毯的地板上。
我坐在搖椅里,歪頭打量著他剛剛甦醒,有些茫然的目光。
「哥,你醒了?」
聞辭循聲看向我,動了動手,才意識到自己被人捆了。
「青宜。」
他的聲音有些啞。
還帶著酒精麻痹過後的含混。
「鬆開哥哥。」
「鬆開?」
我笑容泛冷,高跟鞋踩住了他的皮鞋,「哥,我是不是給你臉了?」
「跟我吃飯,還去勾搭女人,你拿我當什麼?」
我揪住了他的領口,用力扯過來。
聞辭勉強靠在了沙發上,白襯衣勾勒出勁瘦的腰線。
我低頭吻住了他的唇。
聞辭渾身一顫,張開了嘴。
卻發現我離開了,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的反應。
「哥,你好奇怪啊。」
聞辭眼底閃過一絲羞恥,淡紅色頃刻竄上耳根,幾秒鐘,變得通紅。
我笑出聲,「你喜歡我?」
聞辭閉了閉眼,羞恥的聲音發抖:「是。」
這個回答讓我心花怒放,唇角的笑容卻越發諷刺。
「閉嘴,你也配說喜歡我?」
聞辭不說話了。
因為我的羞辱,閉上了眼,面露掙扎。
我摩挲著他的唇瓣,輕聲問:「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一直。」
「什麼意思?」
聞辭慢慢睜開眼,「一直喜歡你。從四年前就喜歡了。」
我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克制住顫抖的手。
我快要高興瘋了。
近乎癲狂。
「哦,是嗎?可是哥,我不喜歡你。」
我打量著他的表情,「除非,你跪下來,討好我。」
聞辭的衣服亂了,漂亮的眼睛被凌亂的黑髮遮蓋,跪在我面前,勾得我心癢難耐。
聞辭閉了閉眼,有些難堪:「好,像四年前那樣嗎,還是……別的方式?」
這句話像個原子彈,轟炸了我全部的理智。
我把聞辭摁在了沙發上。
撲了上去。
看著我哥寬容的、仁慈的、任我予取予求的表情,我渾身都在激動地發抖。
我想占有他。
讓他全身心都成為我的所有物。
再也離不開我。
室內溫度攀升。
聞辭漂亮的過分。
空氣中偶爾會響起我尖銳的嘲諷。
「哥,你真不要臉。」
聞辭沉默以對,或者低聲告饒,「青宜,鬆開哥,好不好?」
我真的要溺死在我哥身上了。
這輩子都離不開他。
我咬住了聞辭的嘴唇,得意揚揚。
「閉嘴吧,從今天起,你哪都去不了了。」
17
我在地下室里折騰了兩天。
聞辭的手腕都破了,有的地方還磨起了水泡。
他靠在床上,聲音沙啞:「青宜,鬆開我,我想去洗個澡。」
「我可以給你洗。」
聞辭不說話了。
「怎麼,你還嫌我髒?碰都碰過了,你不也挺爽的嗎?」
聞辭聽到這些話,睫毛顫了顫,一副不堪入耳的模樣。
可他越是這樣,我越是變本加厲。
「青宜,無論你什麼樣,我都喜歡你。」
他嘆了口氣,「既然你願意幫我洗,那就幫我吧。」
看著我哥被我折騰的狼狽樣,我板著臉給他鬆開了手。
「別想著逃,我有的是辦法抓你回來。」
聞辭仿佛沒聽見:「想吃什麼,等我洗完給你做。」
他不按套路出牌,徹底擾亂了我的對策。
沒罵我混蛋。
也沒扇我。
更沒有鬧著離開。
反而是——
我蹙了蹙眉,感受著身體上的虛弱感。
昨晚他比我都認真。
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想著,一不小心就昏過去了。
等我再醒來,人去樓空。
我鞋都來不及穿,光著腳沖了出去。
怎麼會睡著呢?
明明應該看著他的!
地下室里沒了聞辭的身影。
保姆間,洗衣房,臥室,淋浴間,通通沒有!
我順著樓梯,爬上一樓。
明媚的陽光在室內鋪開一片亮影。
掃地機器人嗡嗡划過眼前,留下濕滑的水痕。
空氣中瀰漫著飯菜的香氣。
聞辭正繫著圍裙,蹲在掃地機器人的主機面前,讀說明書。
我愣在那兒,被奪目的陽光刺得眼睛發酸。
那具高大的身影聽見動靜,起身朝我走來。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掃地機器人買了多久了?我看你一直沒用過。」
「家裡落灰,我就拿出來用了。」
我怔怔盯著眼前人,突然伸手,緊緊抱住了他。
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聞辭笑著摸了摸我的頭髮,「先過來吃飯吧,吃完再去休息。」
我不想和他分開。
聞辭身上的味道,總是莫名讓人安心。
薄荷里摻著肥皂味。
應該是沐浴液和洗衣皂的味道。
我哥從來都是這樣,沒有香水味,也沒有汗味,他永遠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家裡打理得一塵不染。
「你沒有去上班嗎?」
聞辭笑著說:「我請了假。」
「已經第三天了。」
「嗯,我請了年假,還有半個月。」
「從我逼你喝酒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了?」
「是。」
聞辭撥開我凌亂的頭髮,像捋小貓一樣,一下又一下,「我不知道你要關我多久,所以一口氣把年假都請了。半個月後,我可以去上班嗎?」
我的臉飛快地躥紅,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只好縮在他懷裡,嘟噥道:「隨你。」
18
我哥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把我的小別墅收拾了個遍。
與其說這是家,倒不如說,這是四年來我住的旅館。
燃氣灶沒用過。
家具是新的,蓋著白布。
除了一張床,毫無活人生活的痕跡。
我一邊喝著聞辭燉好的銀耳蓮子羮,一邊看他收拾房子。
「哥,我還是搬回去住吧。」
房子小,收拾起來也方便。
聞辭把未開封的雜誌碼進書櫃里,「就住這裡吧,離公司近。」
「哦,那你每天都通勤一個小時回來看我?」
「是有這個打算。」
聞辭在家裡忙上忙下,我的眼睛就追著他,滴溜溜打轉。
他停下喝水的時候,我突然問:「哥,結婚嗎?」
撲哧。
聞辭嗆了一口,捂著胸口重重地咳嗽。
眼睛裡蓄滿了震驚。
我眯著眼,表情肉眼可見地沉下去:「你不願意?」
聞辭合上書櫃的門,睫毛顫得厲害,「我沒有不願意。」
「好啊,半個小時後,我要看到結婚證。」
聞辭大概是天底下最大的怨種。
操勞了一天,屁股都沒沾到沙發上,就被我唆擺著,開車堵在了去民政局的環城高速上。
我嚼著口香糖,看著外面車水馬龍,心情大好。
反觀我哥。
性格溫和的他,第一次露出了煩躁的神情。
他摁著喇叭,長鳴交織在此起彼伏的噪聲中。
「時間到了,哥。」
我語氣輕快,「我還沒見到結婚證。」
聞辭溫聲安撫,「今天會領到的,作為補償,今晚你想幹什麼都可以。」
天知道,他一本正經說這種話的時候,有多勾人。
我舒坦了。
能讓我哥一本正經地承認我倆的關係,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我們趕在民政局下班之前,拿到了結婚證。
要不是我爸的電話打過來,我都忘了,這個事應該通知他們。
「聞辭是不是回來了?」
「是。」
「你見過他了?」
我瞄了聞辭一眼,他正蹲在地上,給我擦弄髒的小白鞋。
我爸失去了耐心,「今晚叫上聞辭,你倆過來吃飯。」
「爸,我倆結婚了。」
聞辭站起身,剛好聽到了我的話。
他捏了捏我的耳朵,「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我都可以。」
「聞辭?他在你身邊?」
電話那頭突然靜得可怕。
聞辭的媽聲音尖銳:「讓聞辭接電話!」
聞辭沒有任何表示。
一般他這個態度,就是不想接。
我笑了笑,「行,我倆晚上去吃飯。八菜一湯,少一個,我把你桌子掀了。」
19
對於回家見家長這件事,我和我哥,一個比一個平靜。
我早就跟我爸鬧掰了。
對聞辭的媽更是沒什麼好臉色。
看在聞辭的面子上,頂多不會言語辱罵她。
就是不知道聞辭是怎麼想的。
我在車上睡了一路,等再睜眼就到了。
我爸早早就站在門口,板著臉,跟別人欠了他二百萬一樣。
「哥,抱。」
我剛睡醒,聲音含混。
聞辭正準備給我解安全帶,聞言愣了下,依言抱住了我。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和玻璃窗外,一臉陰沉的我爸對視。
隨後,揪住聞辭的領帶,吻住了他。
聞辭骨子裡還是保守的,當著長輩的面接吻,他接受不了。
可是他從來不會拒絕我。
我就這樣坐在車裡,親夠了,才趾高氣揚地下車。
待到走進,我爸怒不可遏地罵:「你個混帳——」
我斜睨了我爸一眼,笑著說:「混帳回來看你了,開心點兒,別跟死了老婆一樣。」
聞辭的媽臉都綠了,在看到自己兒子後,換上了一張卑微的笑臉。
「阿辭,你回來怎麼不告訴媽媽一聲?」
聞辭接過我的包和外套,淡聲說:「忙,沒來得及。」
他對他媽的態度讓人玩味。
我一直以為,聞辭和他媽會有聯繫。
沒想到不比我和我爸好多少。
我洗了手,看到桌上的八菜一湯,冷笑了一聲。
「阿辭,過來坐媽媽這邊。」
「不用了。」聞辭拉開我旁邊的椅子,「青宜不喜歡魚刺,我坐這邊方便給她挑。」
一頓飯還沒開始吃就僵住了。
我爸猛地一拍桌子,指著鼻子罵我:「你還知不知道廉恥?兄妹亂搞,傳出去——」
「傳出去是不好聽。」
我咽下聞辭遞過來的蝦,「兄妹確實不合適。這樣吧,咱倆斷絕父女關係,聞辭呢,本來就隨他爸姓。我倆就算是青梅竹馬,不算兄妹。」
「你——」
我爸劇烈咳嗽起來,快要被氣死了。
聞辭的媽紅著眼,「我不同意!他是我兒子,我——」
「媽。」
聞辭淡淡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您應該忘了,當年是怎麼答應我的。」
聞辭的媽臉色慘白。
我好奇地看向聞辭,等著他的下文。
聞辭頓了頓,似乎在斟酌這個事要不要說,他看著我好奇的目光,緩緩開口。
「當年你們說我配不上青宜,留在這裡,除了成為她的累贅,別無他用。」
「你們騙我去留學,可是只幫我付了去的機票,和半年的學費。」
「媽,你應該知道,一個聾啞人,在異國他鄉身無分文的下場。」
話落,客廳里靜悄悄的。
我爸心虛地瞥了我幾眼。
我神色不變,捏著湯勺,慢慢攪弄著濃湯。
聞辭的媽還想說些什麼。
噹啷。
我把勺子扔回盤子裡,笑容里夾著一絲微妙的火氣,「好啊。」
「我還以為是我自己混帳,把我哥氣走了,這麼多年吃不好睡不好,合著你們兩個老不死在搞事。」
異國他鄉。
身無分文。
有去無回。
這不是留學,是流放。
他們是想聞辭死在那兒,再也回不來。
可笑的是,我今天才知道。
我的心揪得生疼,笑得也越燦爛,聲音輕到不能再輕。
「蘇成峰,跟我說說唄,送走我哥之後,你想幹什麼?一個流放異鄉,一個跟老頭聯姻,給你蘇家謀福利是不是?要不是我能力出眾,這會兒是不是已經被你們榨乾骨血,吃干抹凈了?」
我爸咽了口唾沫,臉上的褶子抖得厲害。
「青宜啊,爸……爸當時犯糊塗了,爸對不起你。」
砰!
我把湯碗給掀了。
汁水濺了蘇成峰和聞辭他媽一身。
尖叫聲混著我爸的叱罵聲,迴蕩在客廳里。
「反了你了!我是你爸!」
我悠悠然,「去你的,你也配。」
在他憤怒的目光中,我把桌子也掀了。
聞辭在我掀桌的前一秒,已經拎起了桌上的紙巾,抽了兩張遞給我。
「擦擦手。」
看,還是我哥慣著我。
在兩人驚懼的目光中,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20
回去的路上,我沉默了很久。
聞辭開著車,一路寡言。
因此,我們誰都沒意識到,車竟然開到了學校附近的公寓,那個承載我們四年記憶的地方。
我跟著他上了樓。
剛進門,我就從後面抱住了聞辭。
有東西洇濕了他的後背。
隔著一層薄薄的白襯衣,聞辭大概是能感覺到的。
他摸了摸我的手,「剛才說得嚇人,其實沒吃多少苦。我遇到了一個心地善良的老師,他……幫了我很多。」
「哥,對不起,我一直以為,你當年是故意丟下我。」
聞辭轉過身來,長長的睫毛遮不住眼底的疼惜。
他聲音沙啞,「我怎麼會丟下你。是他們騙我,只要我出人頭地,他們就允許我們在一起。」
「倒是你,這麼多年不聯繫哥哥,我以為……你不再需要我了。」
我聽著聞辭強勁的心跳聲,悶悶地說:「是你媽說北歐的福利待遇都不錯,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回來了。」
四年光陰漫漫。
我們的交集,隔著兩部手機,僅有四次簡短的新年祝福。
我們都以為自己不再被對方需要。
在漫長的等候中,心變成一片荒蕪。
可相愛就像一粒星火,在相逢的那個黃昏,輕巧地掉落在荒蕪之上。
頃刻間,便是燎原之勢,燒紅了半邊天。
這一天,是我 28 歲的生日。
我得到了這一生最喜歡的禮物。
我哥。
看著他被欺負得通紅的臉,和看向我時,永遠包容的、柔和的目光,我的心化成一攤水。
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可以無條件容納我所有的任性和壞情緒。
「哥,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的吧?」
聞辭握住了我的手。
「會的,一輩子在一起。」
我信了。
因為我哥是個從不說謊的人。
他承諾過,我們就會在一起一輩子。
(全文完)
番外(男主視角)
1
對於母親偷情這件事,聞辭比所有人知道的都晚。
那會兒他 16 歲。
聽障,高中還沒畢業。
那天聞辭放學回來,發現巷子裡的鄰居們紛紛用同情的目光打量他。
住在這種筒子樓里就是這樣,鄰里之間有點八卦就傳得飛快。
不過聞辭向來寡言,並沒有多問。
他推開門,回到了破敗的家。
門口堆滿了垃圾、舊報紙,還有橫七豎八的啤酒瓶。
潮濕腐敗的氣息常年充斥著嗅覺。
這是他從小生活的地方。
記憶中,從來沒幹凈過。
聞辭掃了眼一樓緊閉的房間門,敲了三聲,沒有人開門。
一樓是他父母的房間。
幾個月前,父親酗酒毆打母親,被警察帶走,拘留幾天後,不知所蹤。
他的母親從那天起,就常常把自己關在臥室里。
起初聞辭非常擔心,叫了鄰居來。
也不知道鄰居怎麼調解的,他告訴聞辭:「這是大人的事,你好好學習,別操心他們。」
他們?
聞辭沒懂。
後來,聞辭見到母親平安無事,也就放下心來。
只是母親多了個喝酒的習慣。
家裡常常堆積著啤酒瓶。
聞辭放下書包,默默把家裡收拾乾淨,把晚飯做好。
往常,他會自己一個人吃晚飯,上樓寫作業。
可是明天要教學雜費了,他得跟媽媽說這個事。
於是聞辭坐在餐桌旁,耐心地等。
時針走過了一個又一個格子。
晚上 9 點鐘,門開了。
裡面走出一個男人。
正在扣皮帶。
聞辭愣住了。
一瞬間,他明白了鄰居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