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著你選男妃,不過是送一兩個家中存在感不強的兒子。」
現在真真涉及到他們的利益了,就一個個叫得比狗都歡。」
是啊,聖上稱帝也好,選男寵也好,在他們看來都動搖不了世家大族,動搖不了朝政核心。
女帝執政彈指幾十年,百年後,這皇位遲早還是傳給她的兒子。
可現在不同了,立了女學,選了女官,這將徹底顛覆千百年來男尊女卑的傳統。
那些大臣能樂意就有鬼了。
「柳枝,你說我當如何?」
我心裡一咯噔,這是這麼長時間以來她第一次叫我的全名。
「陛下是君,他們是臣。」
「陛下若真想開創這個先河,何必和他們商量。」
「直接選一兩個有才華的女子封了官,若這些女子本事足夠,日後自然能立足。」
「若有大臣越了界,忘了君臣本分,殺了就算。」
聖上頗為滿意:「不錯,殺一儆百,就挑那幾個先出頭的殺。」
「柳太守,朕已經替你殺了那幾個反對你的大臣。」
「朕給你三年的時間,等你走到這權力的中心,不要辜負朕對你的期望。」
這是我第一次直視她的眼睛:「臣,遵旨。」
「哦對了,離京前去看看你的父親吧。」
「畢竟三年後,他的屍身都不知在何處了。」
23.
初夏的天,牢房裡的味道實在不怎麼好聞。
我帶著聖上的恩典,特許父親去見見兄長。
「兄長在清風倌忙得很,不得空來看父親。」
「只好勞煩父親挪挪身子,親自去瞧瞧了。」
我走在前頭,後頭有侍衛押著帶著鐐銬的父親。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了清風倌。
這裡的小倌不多,兄長又是這裡頭家世最好,模樣最俊俏的。
管事的說,這會兒兄長怕是還沒從周大人的房裡出來呢。
父親臉色慘白:「不見了,不見了。」
他想走,我豈能如他所願。
「父親來都來了,還是見見吧。」
24.
我們與周大人擦肩而過。
兄長躺在帷帳內,尚未來得及穿好衣服。
見到父親,他愣了神,隨之而來的是無法言說的羞恥與絕望。
「你還是人嗎!」
他以為我帶著父親來嫖他呢。
「放肆,怎麼和大人說話呢!」
兄長仿佛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大人?她一個賤婢,你們叫她大人?」
侍衛踹了他一腳:「這是聖上新封的柳太守!」
兄長瞳孔驟縮:「女子為帝,男子為娼,現在還要女子為官,反了,反了天了!」
「大膽!」
「兄長還是別那麼多廢話了。」我走近了些,聞到一股難聞的氣味,嫌棄地捂住口鼻。
「父親出來的時間不多,你們還是好好敘敘父子情吧。」
我退了出去,不打擾他們父子敘舊。
屋裡兩人抱作一團,痛哭流涕。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這不哭得挺好?
25.
將父親送回大牢,我也該啟程去往我任職的地方了。
「父親,你死的那日我就不來給你送行了。」
「三年後,如果我還記得你,就回來替你收屍。」
說是這麼說,可三年後亂葬崗的屍體都不知道換了幾波,誰能找得到呢。
26.
聖上給我的時間很緊迫。
三年,我要從一個小小的太守爬到政治中心。
我幾乎不分晝夜地處理我管轄區域內的政務。
地方官也不好當,水深程度不比京城淺。
好在我是個不怕死不要命的,就這麼橫衝直撞,竟也混到大理寺少卿的職位。
聖上真是一點水都不給我放啊。
我伏在案桌上苦笑。
「三年了,膽子倒是越來越大。」
「都敢趴在朕的案桌上打盹了。」
她輕輕戳了戳我的頭。
三年不見,聖上的殺氣更柔和了。
柔和到,我迷迷糊糊中錯把她當成了娘。
「娘...你說的那個人我見到了...她好兇。」
聖上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似乎在確認我是真睡還是裝的。
「和你娘一樣,真沒用。」
27.
等我醒的時候,天色已是黃昏。
聖上也是有耐心,就搬了把椅子坐在我身邊:「醒了?」
「嗯...嗯?!」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我趕緊扶正烏紗帽:「臣御前失儀,還望聖上恕罪。」
聖上沒有怪罪我:「罷了,今日朕不是皇帝。」
「勉強……算是你的姨母吧。」
見多了聖上的威嚴,她這樣,我竟不知道該怎麼辦。
「很困?」
我尷尬地撓頭:「三年就沒睡過一個完整覺。」
「這都是你應該經歷的。」
「是。」
氣氛有些尷尬。
聖上嘆了口氣:「我和你說說,我與你娘的故事吧。」
28.
我原以為我娘和聖上就算稱不上閨中密友也該是手帕交一類的。
唯獨沒有想過,她們是死對頭。
「那個死丫頭,天天和我過不去。」
「那日宮宴,若不是母后非要我彈琴,我本想展示一下我的花棍的。」
「我從小不喜歡女紅,不愛琴棋書畫,彈得不好不是很正常嗎?」
「可她居然敢嘲笑我彈琴彈得跟老太太鋸木頭一樣。」
「我是公主,她不過是個臣女,她居然敢嘲笑我?!」
說到這裡,聖上拍了拍桌子,一向威嚴的帝王語氣竟生出幾分惱意。
「我娘,她不會吧。」
「是,她明面上不敢,是悄悄和別的女郎嘲笑我的。」
「但誰讓她不藏好,被我聽見了?」
「後來呢?」
「後來?宮宴結束後我把她扣下了,用我的水火棍狠狠地教訓了她。」
「啊?公主也不能隨便打臣女吧。」
「我耍了套花棍讓她學,學不會不許走。」
「我當人人稱讚的林家小姐多聰慧呢。」
「笨得跟驢一樣。」
聖上說,那天要不是林太師親自來要人,她還得嘲笑我娘三個時辰。
我感到無語:「陛下,您當時多大?」
「七八歲吧。」
理解了,我那六妹比他們當時的年紀大不了多少。
「你娘這個人,看著知書達理,其實記仇得很。」
「她知道我父皇母后最頭疼的就是我天天學男兒樣舞槍耍棍,她就故意隔三岔五進宮展示她的溫柔賢淑。」
「就這樣到了及笄之年,我們看上了同一個郎君。」
說到這裡,聖上揉了揉眉心:「這段就不說了,晦氣得很。」
總而言之,郎君是個沒擔當的, 配不上公主也配不上我娘。
對於她們扯了很久的頭花才認清這個道理這件事,聖上都不願意提。
29.
再後來,塞外使者進京替塞北王求娶和親公主。
驕蠻的慶成公主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
「要不我替你去吧。」
「反正我朝也不是沒有臣女封公主和親的先例。」
慶成公主用棍子敲了敲我娘的頭:「林韶光,你想和我平起平坐啊,做夢。」
「你永遠都只能是我的……我的……算了。」
「你別去。」
「我得去。」
「父皇煩塞北很久了。」
「所以你要去和親平亂?又不是沒有別的公主。」
「我想去砍了塞北王的頭,當作生辰禮送給父皇。」
「……那確實得你去。」
當時的慶成公主已經初見野心和武力值。
「你放心吧, 塞北王是個老頭了, 我趁他睡覺的時候砍了他就逃回來。」
「來年, 來年我回來後, 我們接著比。」
聖上笑了:「當時我們太年輕, 總覺得所有事情辦起來很容易。」
「不曾想,這一別就是二十三個來年。」
30.
沒等慶成公主砍了塞北王的頭, 塞北王就駕鶴西去了。
繼位的是塞北王的次子阿贊布。
慶成公主也被繼承給了阿贊布。
「阿贊布的頭可沒那麼好砍。」
她用了十年的時間拿下陰狠毒辣的阿贊布,又用了十三年成為了塞北的王。
「其實老塞北王死的時候,父皇是可以向他們討我回來的。」
「但他沒有。」
「那時候我才知道,什麼都是假的。」
「只有權力是真的。」
「既然要做王,我就得做最頂上的那個。」
「為了隱藏好我在塞北稱王的事情,我不得不找了個傀儡假稱阿贊布死後我又繼承給了下一任王。」
聖上看著我:「那些年,百姓們都在嘲笑我吧。」
「堂堂公主, 侍奉三任塞北王。」
我回憶了一下:「應該沒有吧,他們都忙著看倒台的太師府的笑話。」
「你可認為,我對不起你娘?」
「十幾年她暗中給我傳了不少京城的消息,可我從未有過一句問候, 就連她死後我也不曾探望。」
「朕登基後更是找替身, 放任她的女兒不管不顧。」
我垂下眼帘:「陛下是君王。」
「是啊,朕是君王, 感情於朕而言, 不過是過眼雲煙。」
......
「她埋在哪裡?」
「玉門關外。」
這是我娘臨死前特意囑咐我的事情,為了這件事我差點跑斷腿。
「她說她想看看, 那個人歸時的風光。」
「是嗎, 也不知她瞧清楚了沒有。」
31.
「陛下該生個孩子繼承皇位才是。」
「孩子?不必費那事,我已經有了。」
32.
後來, 我成了我朝第一位女丞相。
有了我這個榜樣,聖上的女學與女官選舉都進行得順利了許多。
再後來啊,聖上的頭頂已找不出一根黑髮。
她躺在床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宣布了傳位聖旨。
「傳位於我的女兒, 柳丞相,柳枝。」
「柳枝啊,現在可敢想一想當女帝後的事情了?」
她氣喘吁吁。
「朕讓你改名,你始終不肯改。」
「跟那個糟老頭子姓有什麼好的, 姓林、姓秦不都挺好嗎?真的不考慮一下了?」
我苦笑兩聲:「我要是現在改名, 您還得爬起來重寫聖旨。」
「您說您勤政一輩子了, 怎麼傳位詔書寫得這麼草率啊。」
「字是草率了點, 但那玉璽印可不草率。」
「它以後是你的了。」
......
兄長說我命賤。
「-「」「她老在塞外當心被風沙迷了眼睛,回頭投胎的時候別投錯了。」
「您怎麼確定我娘沒早早投胎?」
「她不會的, 我們還沒比出個結果呢。」
33.
「對了,別再叫我陛下了。」
「我叫秦如月。」
「記好了,可別給我刻錯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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