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的選擇。
我猶豫了。
長達十幾秒的沉默讓他失去了理智。
柏隕用力安掐著我的後頸,咬上我的唇。
我劇烈掙扎,嘴角蹭到了他滑落下來的淚滴。
很溫熱,很苦澀。
我狠下心咬了他的舌尖,趁他不備將他推開。
我踉踉蹌蹌撲到周允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
柏隕走過來踹了一腳周允,「想搶走她,除非我死。」
「你可以試試,哥哥。」
他最後喊的那聲哥哥十足挑釁,有嘲諷和不屑的意味。
柏隕喊周允哥哥。
這聲「哥哥」令我全身發麻。
原來一直以來欺負周允的人,是他。
07
得出這個結論後,我大腦轟的一下,防線崩塌。
我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憤怒。
可他並沒有讀懂我的情緒,而是不管不顧地將我攔腰扛起。
不再給我和周允多說一句的時間。
電梯極速上升。
他在電梯里時就堵住了我的唇。
房門「砰」地關上後,他把我壓在牆上,從我的脖頸處往上吻。
我雙手用力推他。
但力氣懸殊。
他攥緊我的手腕,單膝壓住我的腿,不讓我動彈。
「陳昭訓!你別跟我說你今天一整天都在陪他。」
我不說話,只是瞪著他。
我的眼神刺痛了他,他捂住我的眼睛:「我跟沒跟你說過,不要對他感興趣,不要和他接觸。」
「你為什麼偏不聽!」
「在你這裡,他就那麼重要嗎?」
「你知不知道我看見你和他抱在一起時是什麼心情?我快瘋了。」
「你為什麼不推開他?為什麼不拒絕他?為什麼允許他碰你?為什麼要站在他那邊?」
我腦子很亂,耳邊一直都在迴蕩他的那句「哥哥」。
我很累,真的很累。
他問了這麼多,我一句也不想回應。
對周允長達十年的虐待和使用暴力的人是他。
他不應該是這樣的人。
可他真的不是嗎?
柏隕眼裡還殘存著紅血絲,他貼過來,吻去我的眼淚,「對不起,我嚇到你了。」
耳邊清晰聽見他壓抑的呼吸聲。
我無力地問他,「柏隕,我真的了解你嗎?」
他聽出我語氣不對勁,微微攬住我,「打架是我不對,但是,你不要怕我好不好?我沒有暴力傾向的,我只是……只是太害怕失去你。」
沒有暴力傾向?
我盯著他:「你有。」
我往後退了兩步:「你很殘暴,你對你哥做過什麼沒人比你更清楚!」
「他身上那麼多傷疤。」
「都是你造成的!」
他表情凝住:「你這麼確定我虐待他?」
「是!你不待見他,討厭甚至恨他!因為他和你沒有血緣關係,因為你覺得他很多餘,因為你就是這種人!」
「他手背上的傷口,是被刀刮的,傷口很深很長。你為什麼要傷害他!為什麼要讓他那麼痛苦!」
他氣笑了,眼角還有淚。
「陳昭訓,你眼裡我是這樣的怪物?」
「內心陰暗扭曲,通過殘害別人獲取快感,因為自己的敏感猜疑,甚至不惜弄死自己看不慣的人。」
「還特別擅長偽裝自己,把自己塑造成身邊人都喜歡的好人,但其實是個只懂暴力,只會傷害別人的,這樣一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
「你覺得我是這個樣子?」
08
他扯著我的手腕,把我帶到他的面前。
「我告訴你,你現在維護的人才是這種怪物。」
「他會躲起來自殘傷害自己,以此換取你的同情。」
「他還會把對他的地位產生威脅的人推進水裡,恨不得淹死最好。」
「你閉嘴。」
「你不許說他!」
「他不是這樣的人。」
柏隕捏著我的下巴,「你要替人渣說話嗎?」
「你這麼確信他?」
「陳昭訓,把你眼睛擦亮點!」
「他不是好人。」
我雙手握緊成拳,用力砸在他的後背。
「閉嘴!」
柏隕單手圈緊我的肩膀,在我耳邊低笑:「你就這麼點勁兒?」
我邊哭邊捶打他,但是我太累了,力氣越來越小。
他把我打橫抱,三兩步走進房間,將我放在床上。
「你想怎樣發泄都可以,只要你以後離他遠點。」
我頭痛欲裂,不知道應該信誰的話。
人是會變的。
我懂這個道理。
可我不想去信保護了我那麼多年的哥哥會是柏隕口中的那種極端的人。
我抹去眼淚,止不住哽咽:「你在胡說八道!我要跟你分手。」
他替我脫鞋,單膝跪在地上,指掌握在我的腳踝上。
「你不想見我那我就先回去。」
「不要說衝動的話。」
他眼眶很紅,嗓音帶著顫:「你現在一點也不冷靜。」
我腦海里不停浮現周允被他按在地上的畫面,我根本冷靜不下來。
我語氣激動:「我不信你!」
「你的哥哥與我而言特別特別重要。」
「所以我不想聽見任何詆毀他的話。」
「你說他不值得深交,你說他不是好人,隨便你怎麼說,我都不會有和你一樣的看法。」
「我相信他不會騙我。」
「但是我不相信你!」
柏隕眼底掀起巨浪,他抿著唇,淡聲道:「行。」
他紅著眼跟我放狠話,「你不是要分手嗎?行,那分吧。以後見到我避著點,因為我這種人很狹隘,見不得前女友離了我還過得很好,所以你最好別在我眼前晃。」
「好。」
他看我答應的這麼果斷,扯著唇角:「三天分兩次手,說到底你也沒多愛我。」
「分了就是分了,回頭草吃了一次,就不會吃第二次。」
「以後……」
他眼神很冷漠,「算了,也不會有以後了。」
09
柏隕走後,屋裡很安靜。
我呆坐在床邊,看著窗外夜色。
曾經無數個像是要吞人的黑夜,陪在我身邊的人,一直都是周允。
所以,哪怕他有陰暗面,哪怕他並不美好,但我依然願意信他。
哭了一晚上,我眼睛又紅又腫。
電梯是八卦的傳播中心。
早上上班我靠著電梯假寐時,聽見同事們的閒聊。
「昨晚在醫院看見柏總了,我也不知道是腦抽還是怎麼了,居然跑過去跟柏總打招呼,他身上酒味可重了,多半是酗酒後酒精中毒了。」
「你不是腦抽,你是被柏總的績效扣二十整的後怕了。不過柏總他酗酒該不會是失戀了吧?深夜一個人掛吊瓶,怪可憐的。」
「啊?不是吧?你可憐他?他身邊當時可是好幾個女的圍著,搶著關心呢。」
好幾個女的陪著,還叫酗酒嗎?
這不是花天酒地麼。
辦公室消息靈通的不行,才半天,「柏總為情所困深夜買醉」的話題就傳開了。
閨蜜火急火燎把我拉去樓道說悄悄話。
「你們又分手了?」
「這次還是你提的?」
「他現在可是從你手機螢幕里鑽出來當你老闆了,你小心他給你穿小鞋。」
「不過話說你因為什麼跟他分手的啊?不會比上次的分手理由還草率吧?」
「這回分手是真散了,分手的原因也很複雜。」
「怎麼了?他管不住下半身?」
「不是,有些矛盾,不可調和。」
閨蜜不追問了,她拍了拍我的後背安慰:「現在好點了嗎?眼睛都腫成這樣,我那兒有眼罩,一會兒熱敷一下。」
「嗯。」
我鼻子發酸,雖然失去了柏隕很難走出來,但是我還有朋友,還有周允。
閨蜜給我敷上眼罩,我睡意一下就來了,直接挨著桌子睡著了。
經理抓包我上班時間睡覺後,讓我晚上跟他一起去陪客戶。
經理雖然平時很嚴厲,但人還挺好的,替我擋了幾杯酒。
我一整天沒怎麼休息,喝了幾杯酒,頭就有些發昏。
去洗手間洗了把臉,著急回包間。
我打開門,發現包間裡沒開燈,點的是蠟燭。
以為破壞了情侶約會,我急忙道歉:「不好意思,我走錯……」
我話沒說完,縮在角落裡的人抬頭看過來。
我愣住了……
是周允。
燭光雖然暗,但我看清了。
甚至注意到了他胳膊上被燙傷的紅痕,還殘留著蠟燭油滴。
在我闖進來之前,他在拿火燙自己。
10
我說不清心裡的感受。
柏隕的那番話我聽進去了,但沒有相信。
可現在,眼前的景象給了我重重的一巴掌。
周允也看清了來的人是我。
在我著急走來時,他啞著嗓子喊:「別過來,求你……」
「看到我這幅樣子你是不是很失望。」
我帶著哭腔喊他,「哥……我們去看醫生好不好?」
他搖了搖頭,叫我聽他把話說完。
「我故意誤導你,讓你覺得我的傷疤是柏隕弄的,你現在也看到了。」
「我有心理疾病,會自殘。」
「我十歲時,家裡多了一個小孩,我不明白父母已經有我了,為什麼還要領養一個兒子。」
「我接受不了他們的愛分給一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人。」
「所以他有什麼,我就搶什麼。」
「只要是他碰過的物品,我全部都要損毀。」
「爸媽越來越疏遠我。」
「我恨他,是他的出現毀了我的生活。」
「所以我趁他不備,把他推進了湖裡,可他沒被淹死。」
「還被帶去了國外。」
「家裡的傭人說他聰明懂事,柏家器重他,把他帶去國外好好栽培。」
「所有人都喜歡他。」
「我不明白為什麼。」
「只有自殘,肉體疼痛時,就不會亂想。」
「只有身上疼……才顯得心沒那麼痛了。」
「直到三年前,我找到了答案。」
「原來,他才是柏家的親生兒子,而我……是被人調包的,我才是這個家的多餘人。」
「你知道這樣的落差嗎?」
「憑什麼他生來就有這些!而我……只能靠偷。」
「他把你的照片藏在枕頭底下,我知道你對他的重要性,所以我用他的身份接近你。」
「我特別想看到他回國發現我在你身邊時,會怎麼發瘋。」
「以前我看著他在湖裡下沉,事後,他都沒有和我打架,居然會因為我接近了你,恨不得掐死我。」
「嘖,原來他會發瘋。」
「我看到了,但這又有什麼。」
我聽完已經沒有站立的力氣,癱坐在地上哭到喘不過來氣。
柏隕被搶走一切,在湖裡無法求救時,該有多絕望。
被這樣的對待,他都沒有發過一次火。
只在害怕我離開他時,發了脾氣和他哥哥打架。
他說完這些,撿起地上的外套,踉踉蹌蹌走到我身邊。
「周允就是柏隕,冒用他的身份來騙你,我很無恥。」
「陳昭訓。」
「我挺沒勁的。」
「我這個人,真的爛透了。」
可是如果可以,誰不想活在陽光下。
我拉住他的手,「不要待在沼澤里了。」
他回握我的手,掌心分明是暖的,為什麼要冰冷地看這個世界。
我站起身,視線和他平齊。
以後也許不會再見了。
我不想他繼續墮落。
「為什麼要把自己委棄在泥土裡?你明明可以變好。」
至少叫我好好念書,其他不用操心時,是真誠善良的。
「沒事的話,多曬曬太陽。」
這樣,就不會糜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