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我只覺有一道存在感極強的視線,如蛆附骨般緊盯著我。
一抬頭,恰好看到不遠處站在檐下的陳敘。
他臉色發青,正一瞬不瞬地盯著我所在的方向。
攥著拳,恨不得將牙咬碎。
徐清兒自是也注意到了陳敘的存在,啼哭得更加賣力。
我乾脆一不作二不休的命人搬來一把椅子,坐在她面前,磕起了葵花籽。
「你今天就算是把天嚎塌了,也達不成你的目的的。」
徐清兒抽噎了幾下,眼神不由得瞟向角落處的陳敘。
眼見她額頭破了,眼也哭腫了。
可陳敘除了黑著一張臉立在那,卻一點為她出頭的打算也沒有。
12
聽說那日後,伯爵府的三姑娘親自把徐清兒請進了府。
再之後,徐清兒就再也沒來煩過我。
翌日,從街上回來後,我原想帶一些點心給雲初送了去。
在幾次敲門後,依舊沒有答應時。
我一把推開了他的門。
屋內空無一人。
只有幾縷寂靜的月光透過窗欞鋪在了那張沒有一絲褶皺的床單。
我提著點心盒,愣在了原地。
心底頓時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這幾日,雲初總是頻頻早出晚歸,更甚至有幾天半夜偷偷溜出府。
時至今日,就算我在糊塗,也能猜到他的身份並不簡單。
可我卻總是忍不住地擔憂。
也生怕哪天,我再次推開他的房門時。
卻再也等不到他回來了。
……
走出雲初的房間後,我失落地垂下了頭。
良久盯著院子中,那個從前他坐在上面為我做涼簟的石凳。
不知怎的,我的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空落。
忽地,一轉身突然撞到一堵人牆。
我驚喜地抬眼,卻又很快地垂下。
陳敘用力地捏起我的下巴,陰惻惻地說了句。
「怎麼?見不到你一直等的人,失望了?」
我皺下眉,毫不示弱地盯著他。
「是。
「但關你什麼事?」
他憤憤地用舌頂了下腮,「林桑晚,你就這麼不想看見我?」
我從齒縫中蹦出一字,「是。」
陳敘呼吸微窒,似是被我氣得有些不暢,鬆了手上的力道。
我順勢,一把推開他。
不動聲色地與他拉開距離,冷冷地呵斥道。
「你三更半夜潛進我家想做什麼?
「再不滾出去,我報官了!」
陳敘看著我有片刻的沉默,而後有些落寞地垂下眼,「桑晚,明日我就要娶別人了。」
我怔了一下,對他說的這句話有些出乎意料。
但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你大半夜專門過來,就只是為了和我說這些?」
他向我走近幾步,臉又黑了幾分。
「什麼叫只是為了這些?
「難道我娶別人你都不會傷心嗎?」
我撇了撇嘴,「自是不會。
「想必陳伯伯已經和你說了有關太后的事,就算是為了陳府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你也不該再任性妄為了。」
他眼眶驀地發紅,聲音帶著幾分顫抖。
「你就僅僅想和我說這些?」
「嗯。」
「再沒有其他的了?」
「嗯。」
「你……」
他氣急,一把摁住我的肩,將我扯進懷裡,緊緊抱住。
「你的嘴怎麼就這麼硬,嗯?」
我,「……」
我拚命掙扎,卻無濟於事,忽地,有一根鋒利袖箭擦著陳敘的耳廓釘在了我身後的牆上。
陳敘渾身一顫,驀地鬆開我。
瞧見樹下那道熟悉的身影,我驚喜地跑了過去。
「雲初你回來了!」
雲初牽著我的手將我拉至身後,目光晦暗地盯著面前的陳敘,「看來小侯爺還是不長記性啊,是不是真的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陳敘吃了癟,但不再敢輕舉妄動。
只是咬了咬牙,一臉憎惡地盯著雲初,「你三番五次的壞本侯的好事,別讓我抓到你,不然我定會要你好看。」
雲初低頭漫不經心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再次抬眼,已是一片肅殺之氣。
「今日,我就站在這,小侯爺敢來抓我嗎?」
陳敘今晚孤身潛入林家,又礙於雲初高強的武功,到底最終只得憤憤地翻牆離去。
13
陳敘走了後,我這才反應過自己還被雲初牽著手。
可他的手掌真的好大、好暖。
我捨不得放開。
一陣夾雜著玉蘭花的香氣吹來,我清醒了許多,就在試著嘗試將自己的手從雲初的掌心抽出時。
他卻驀地加重了幾分手上的力道。
我錯愕地睜大眼,有些結巴地說了句。
「還……還要牽嗎?」
他垂下頭,對我抿唇笑笑。
「嗯,再牽一會兒。」
隔著這麼近的距離,我們在走路時,手臂有時甚至還會不小心地碰到一起。
Ṭū⁰這若有似無的碰撞,幾近讓我的心快要跳出胸膛。
為了不讓他看出端倪,我迅速地將臉轉至一旁道,「你今天出去做什麼了呀。」
就在我以為他會閉口不談時。
雲初卻突然頓住了腳步,一臉認真地望向我。
「桑晚,我不想瞞著你,其實我的身份並不是一個普通的乞丐,雲初也不是我的本名,而是我的小字。
「但眼下還不是我正式告訴你我真實身份的時機,因為還有一些未完成的事需要我去做。
「但我可以向你保證,等一切塵埃落定後,我會親口和你坦白一切。」
我怔了一下,隨後重重地點下頭。
「好,我等你。」
他清淺一笑,抬手替我拂去肩上的一片花瓣。
「快回房休息吧。」
我紅著臉點頭,就在轉身時,又被他出聲叫住。
「阿晚,夜間要下雨,記得關好門窗,蓋好被子。」
我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雲初。
又抬頭看了一眼萬里無雲的天空,心中疑惑道。
這也不像是會下雨的天氣啊。
但最後還是揮手同他道了別。
夜半,淅淅瀝瀝的雨聲響起。
我迷迷糊糊地從被子鑽出來,在看見緊閉的門窗後,又安心地躺了下去。
14
第二日,雨勢漸停。
陳敘和伯爵府三小姐的婚事緊鑼密鼓地籌備了起來。
整條巷子,爆竹聲和嗩吶聲不斷。
聽說侯府抬進了兩頂花轎,一頂是伯爵府的三小姐,一頂是徐清兒。
爹爹還同我說了幾句閒話。
「看來這伯爵府的三姑娘當真胸襟寬廣啊,大婚之日,竟同意自家郎君將妾一同抬進門。」
我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這伯爵府的三姑娘我也曾見過,通身的氣派非凡,她不是對自己郎君納妾的事胸襟寬廣,而是她根本就不在意她的郎君。
「所以自然也不在乎他納哪門子的妾,只是因為伯爵夫人說,只要她成了家,便同意她入朝當女官去,所以她這才不得已委身於陳敘。」
父親聽罷,拍手稱讚道。
「哦呦,當女官,這三姑娘的志向果真高遠。」
我催促著他起身,「爹爹你快去給陳伯伯一家送賀禮吧,這再晚就錯過吉時了。」
好不容易將爹爹送出了門,我閒著無事便給院中的花澆起水來。
可直至黃昏時,也沒見爹爹回來。
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我匆匆跑去雲初的房間去尋他。
可他也不見人影。
天黑時,外面終於響起急促地敲門聲,我急忙打開。
卻發現是穿了一身喜服的陳敘。
不等我開口詢問,他匆匆開口,「快,收拾東西和我走!
「太后的兒子安王謀反了,叛軍馬上就要攻進城了!我們先去我家鄉下的莊子避一避。」
我身子一軟,差點摔倒,「我爹呢!?我爹在哪?」
陳敘將我扶穩,「你放心,他和我爹在一起,不會出事的。」
心這才稍定下來,我迅速地與他拉開距離。
「如今你已是有家室的人,應當顧著你的妻妾,不應該來找我。」
陳敘臉色一沉,「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說這些?
「你明知道我娶那個李安樂,是被逼無奈的。」
我皺下眉,一臉厭惡地看著他。
「就算你有再多的理由,可如今你已娶了她,身為她的丈夫就該擔起你的職責。
「怎可拋下她,帶著別的女人逃跑?」
他忍無可忍般地低吼出聲,「你能不能不要再我面前再提其他女人了?」
我置若罔聞,詰問道,「就算你不管李安樂,那徐清兒呢?那可是你的心上人,你也不管了嗎?」
陳敘搖頭,眼眶有些發紅。
「你聽我說,當日我只是見她可憐,才收留了她幾日。
「徐清兒溫順、又慣會討我開心,我曾以為我是喜歡她的,但直至那日聽你當眾說,不喜歡我的時候,那股錐心的痛意,才讓我意識到,這才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桑晚,我後悔了,我之前不該傷你的心,讓你對我失望。」
他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彌補我的過錯?」
我冷冷地看了他半晌,漠然地從他手中抽出手。
眼底閃過一絲嫌惡。
「陳敘,在我認清你這個人虛偽、冷漠的本質後,我就不喜歡你了。
「你放棄吧,我不會跟你走的。」
轉身離開後,我忍不住地想。
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陳敘還是這樣。
吃著碗里看著鍋里。
從不主動承擔自己的責任,也從不珍惜別人對他的真心。
15
叛軍最終還是攻進了城。
我和林府留下的十幾個夥計一同抵著門,最終也沒有阻擋住叛軍破門而入。
亂世兵如匪,那些人燒殺搶掠。
無所不用其極。
就在一個兵匪頭子將視線不懷好意地落在我身上時,我頓感後背發寒。
關鍵時刻,還是突然出現的陳敘擋在了我的身前,將向我衝來的那個士兵一腳踹了開。
他將我拉至身後,握著一把劍一臉警惕地環顧著四周將我們包圍的士兵。